以愛之名★

　　《桂》的電燈常年維持的昏黃色。其實並不少見，很多間酒店都是如此，昏黃色可以使得彼此的臉龐變得曖昧不清，也更能夠放鬆心情。

　　目前背景音樂放著的是相葉很喜歡的歌曲，Bread的IF，可是他卻連一句歌詞都聽不進去，整個人彷彿失神了一樣。

　　就算有熟客擔心的叫喚，「相葉君你怎麼了嗎？」也不見相葉的回應。

　　櫻井來到店內後看到的就是軀體跟靈魂分開的相葉。喂喂喂，店內的看板郎變成這樣，是否該擔心一下生意啊。

　　他走向前，點點相葉的肩膀，相葉這才回過神來。「啊，櫻井老師。」

　　「嗨，想什麼想這麼深入？笑容都不見囉，你的客人們要跑囉。」

　　相葉失笑，「這種彷彿賣笑的講法，我又不是牛郎。」

　　「嘛，治癒人心的工作嘛，酒保，我知道的。」

　　「嗯？話說今天你怎麼會來？這時間是我不是松本喔，松本是晚上到凌晨的，你來錯時間了。」

　　「幹嘛講的我好像重色輕友似的，我也可以來關心一下我親愛的朋友啊。」

　　「嘖嘖……等等，什麼色？原來你們是這種關係嗎？」

　　櫻井無言，「怎麼……你……現在才知道嗎？」

　　「我、我以為你們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你為了修補你們曾經破損的友情所以才每天都去賭松潤……啊。」最後的啊是因為說溜嘴，櫻井也沒跟相葉說過他每天都會來酒吧，這樣一推論就會知道是松本說的。

　　「慢著，冷靜，你的標點符號都不見了，所以先調杯酒冷靜一下？」

　　「啊，好的，今天要來點什麼呢？」總算恢復待客模式。

　　「嗯──炎炎夏日，經過一整天的辛勞，雖然不是工作，但總算可以放鬆的夜晚，那麼來杯Mojito好了。」

　　「沒問題，不過單純的Mojito非常的清涼喔，是不是要加些水果舒緩？」

　　「那，葡萄？」

　　「好的。」

　　拿出乾淨透明的玻璃杯置於櫻井面前，調酒賣的還有讓客人欣賞製作過程的瞬間。

　　接著加入計算好的葡萄還有糖水，選用高檔的萊姆酒Bacardi 8，相葉拿起薄荷葉，稍加擠壓，修長的手指使得動作本身非常漂亮，然後加入杯中跟剛才的材料一起作伴。

　　緊接著加入萊姆酒，白色的液體閃爍光茫，加入的量比剛才的萊姆汁和糖水都來得多，即使昏暗著卻還是閃閃發光。

　　然後加入八分滿的碎冰塊，相葉拿出調酒匙攪拌著，每個一個動作都很用心，完全投入著幾乎看不到剛才的模樣。

　　這個動作是有些許的難度的，櫻井知道，若攪拌得太過薄荷葉的苦味就會跑了出來，當然素人製的調酒可能就不會那麼在意，可相葉是專業，所以他得拿捏適宜。

　　攪拌結束，加入滿滿的碎冰塊，在放上薄荷葉與葡萄當裝飾。

　　「請，這是您的Mojito。」

　　櫻井輕啜一口，「嗯，對，我是在追求松本沒錯。」

　　可能是經過調酒一事，相葉也冷靜下來沒像方才那麼震驚了，「原來你是同性戀？」

　　「喂，小聲點。」

　　「啊、抱歉……」

　　「同性戀……嗎。」櫻井思考著，「其實也不能這樣講？在遇上松本以前我覺得我還是很喜歡女孩子的，可是。」想起了松本的臉，櫻井露出有些幸福的笑容。

　　「誰叫我遇上了他呢。」所以就此栽進戀情的泥沼，逃不開，出不來，卻也不想逃離。

　　「好像有種被放閃的感覺……」

　　「那你呢？」

　　「怎麼突然說到我？」

　　「跟二宮同學啊。」

　　「啊？」相葉愣，然後好像櫻井說了什麼笑話似的大笑出來，「不不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二宮可是我弟弟啊。」

　　好像記得，在松本少有幾次開口搭理自己的閒聊中有提到，相葉是個遲鈍的人，這麼說也不太對，畢竟他只有對自己的事情太過遲鈍。

　　默默的在心中給二宮加油，同是為了戀情苦惱的一方，怎麼說都很有認同感。

　　「好像不小心帶到了奇怪的地方？所以說你一開始怎麼回事啊，魂都飛了，上班這麼不專心這樣好嗎？雖然你們老闆也怪怪的啦。」

　　「這……其實也是跟かず有關啦。」

　　「嗯？」

　　「沒想到かず居然智力是天才，還立刻被挖角，這樣我到底該怎麼辦呢？」

　　「啊？二宮今天才說啊。」

　　「咦？你知道啊？」

　　「當然知道啦，畢竟問卷可是我帶去給同學們寫的，不過其實選擇權還是在他身上。」

　　相葉呆呆的看著櫻井，櫻井的面貌他還是看得見，櫻井的言語他還是有聽進去，只是那一切都像被蒙上層紗，彷彿被隔絕一般。使他無法理解。

　　出門前二宮跟他講話的情形又再次在腦海裡浮現。

　　「吶雅紀。」遞。

　　「嗯？」接過紙張，好奇的一看，「かず你居然是天才？」沒想到自己居然撿到個天才回家啊！這年頭天才有這麼好撿嗎？

　　「嗯……然後，如果可以的話，暑假我就可以過去國外的實驗室幫忙，而且可能一待就是一整個大學的時間，雅紀你覺得呢？」

　　留住我，挽留我，只要你開口。就算可惜也無所謂，畢竟這本來就不是我所追求的一切事物。

　　然而那聲回答，就是地獄。

　　「那這樣……很好啊。我的弟弟真有前途呢，雖然哥哥只是個沒什麼用的調酒師。」

　　於是二宮只能苦笑的接回紙張，也是啊。自己心裡的咆嘯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傳達到相葉心裡過。

　　「我喜歡你喔，世界上最喜歡。」手捧上相葉的臉，二宮緩緩開口。

　　「嗯？怎麼又這麼突然。」像是覺得二宮很可愛一般，相葉講著還拍了對方的頭。

　　不是沒有想過放棄。──所以，這便是老天爺給我的，等同於放棄卻是放棄以外的選項吧。

　　「不過，這樣的話，有件事就得提早實行了呢？」

　　「嗯？」

　　「秘──密，約定明天吧？是說你該睡了喔，我也該準備出門了。」不知不決間，時鐘的指針已經敲敲來到十一時。

　　將二宮哄上床，附帶了額頭的晚安吻，相葉才失魂落魄的來到店裡。

　　二宮沒有說他到底要不要去，可是他得先做好最壞的打算，那就是二宮去了，然後他的生活變回五年前那樣，一個人睡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

　　光是想像就覺得難受。

　　「…所以，相葉你還在聽嗎？」

　　「嗯？什麼。」

　　「算了，我想剛剛講的你應該都沒聽進去吧。」

　　「抱歉抱歉。」真的走神的自己也只能道歉了。

　　「雖然我是跟二宮說請他考慮看看啦，但他想必是不會選擇去吧？畢竟他在這裡有你？」

　　「不一定啊……明明去是比較好的選擇，而且かず真的沒說他到底要不要去。」

　　「是嗎……」然後櫻井不再開口，像是回想起什麼，他的側顏變得有些哀傷。

　　探聽別人的過往是不對的，所以相葉也沒再開口。

＊

　　今天起床後便是昨天與二宮的邀約。

　　並不是出門郊遊，所以不用準備便當，午餐在家裡做了簡單的料理，談話內容不再提到那份智力測驗。

　　雖然想開口問，但又不想知道答案，有些矛盾的。

　　「雅紀好了嗎？」負責關客廳門的二宮呼喚。

　　「好了好了──」因為自己是在客廳，所以使用著稍微大量的音量回覆，這才伸起手將窗戶鎖上。

　　「應該沒忘了什麼吧？」出門前例行的問題。

　　「沒有沒有。」將門鎖好，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伸手牽住二宮。「走吧。」

　　沿途的風景快速的消失在電車的窗外。

　　二宮看著身旁相葉的側臉，眨眨眼，這似曾相似的路線……？可是不太對啊，他應該不會知道吧？

　　「雅紀？」他輕喚。

　　「嗯？かず怎麼了？」大概是有些睡眠不足的關係，剛才他差點睡著，於是話語帶著些許的鼻音。

　　所以原本要說出口的疑問轉變為，「沒事，你睡？到站我在叫你？」雖然他連哪一站都不太清楚就是了，不過如果是那邊的話，倒是下一站就該下了。

　　「沒關係，其實下一站就是了喔。」相葉燦笑，他伸伸懶腰，「啊啊──最近好像有些老了呢，明明以前不管睡多少都還是活蹦亂跳的。」

　　「不過雅紀看起來一點都不老啊。」這可不是安慰而是實話，雖然整整相差了一輪，但相葉有些娃娃臉的模樣彷彿就停留在二十出頭的大學生臉，就連學園祭當天跟相葉搭訕的女孩，也是以為相葉是大學生，不停的纏著相葉要相葉說出他就讀大學的名字，所以相葉才會困擾的不知該怎麼回答。

　　而二宮的話，就更不用說了，從十六歲以後臉就像定型了一般，明明現在已經十九，再過陣子就是自己真正實歲十九的生日了，但臉還是跟三年前沒什麼兩樣，洩氣得捏捏臉皮。

　　「怎麼突然捏自己？」相葉笑著開口，伸手把二宮正在自虐的手給輕輕拉了下來。

　　「希望能長得更老一點。」

　　「啊？童顏很好啊，哥哥也希望自己一直童顏呢。」

　　可是，就一直維持著年輕的外表，會讓我一直想到，我與你的差距。再怎麼努力也追趕不上的，十二年。

　　二宮嘆氣，「這是傻瓜不會理解的反腦。」

　　「怎麼說哥哥是傻瓜呢！」好像正要開口訓話，不過列車也很給面子的到站，「啊，到站了，かず走吧。」

　　慣性的牽手。

＊

　　沿途的風景熟悉得讓二宮更加困惑，但因為還是懷疑著，所以二宮一直都沒有開口，而身旁相葉莫名的心情很好，路途上都哼著歌。

　　然後他們來到了，二宮一直以來都逃避的那間孤兒院。

　　站在門前，二宮看著敞開的大門，不知所措的發問。

　　「雅紀……？」

　　「嗯？啊！院長。」身旁的相葉整隻手臂都在朝著自己深厚揮著手，有時會剛好擋住陽光，讓二宮感覺一亮一暗，但這都不是重點。

　　聽到那聲院長的稱呼，二宮心一驚，然而也沒時間給他逃了，所以他只能站在原地等著對方靠近，彷彿待宰之羊，無處可躲。

　　於是當人影終於靠近。

　　「啊，這不是相葉先生嗎，多虧了你，最近孤兒院發展得很平順呢。」

　　「真的嗎，那就好，吶，你看我帶誰來了。」

　　院長這才終於把眼神放到二宮身上，一看，可不得了，可以從對方眼睛睜大的程度看到他的不可置信，「這不是……二宮嗎。」有些懷念的院長伸手捧住二宮的臉龐。

　　手掌的溫度有些令人懷念，所以二宮也不去閃躲。被有些皺紋的手摸著，「院長，好久不見。」最終他也只能說出這句話。

　　「啊……長大了呢，平安無事的長得很健康呢，那就好。」欣慰的，笑了。

　　一旁的相葉不甘寂寞的發言，「我養的當然健康！」

　　「呵呵，」老人慈祥的笑了，「很久沒來了呢，小朋友都很想念你喔。」

　　二宮看著相葉與孤兒院小孩的遊玩，小孩子們都很喜歡他，一目了然。

　　身旁的院長拿了熱飲過來，遞給二宮後笑著開口，「相葉先生真的是很熱心的人呢，不過其實也該感謝你呢，二宮。」

　　「嗯？」接過熱可可的二宮有些不知所措，就自己的認知而言，每每當他踏到門口就會因為心理上的壓力而什麼都沒做的離去。

　　「相葉有說，他捐來這邊的錢都是你的獎學金喔。」

　　「是嗎……」之前二宮也懷疑過，怎麼他每次拿獎學金給相葉，相葉的存摺也沒再增加，不過因為畢竟賺錢花錢的不是他，所以他也沒開口多問什麼。

　　原來謎團的答案就藏在這裡。

　　就在這時，眼尖的小孩發現了二宮的存在，朝著夥伴們吆喝著結果也一群小孩都圍到了他的身旁。

　　擔心熱飲燙到孩子的二宮立刻將飲料放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的朝相葉看去，果不其然相葉看著這邊，但沒有要幫自己的打算，因為順著相葉的唇情去讀，他方才說的話是，「你就過來吧。」

　　真是。

　　於是就算不太擅長跟小孩子遊玩，最後他還是被小孩子們拖著走。

　　離開前小孩們都依依不捨，於是約定了之後也會再次前往。

　　「一定要記得回來看我這個老人家啊。」院長也說著，二宮握著那雙已經滿是皺紋的手，「嗯。」承諾。

　　夕陽西下。

　　回家的路上依舊是牽著手的。於是之後相葉回想，那便是他們，最後一次的雙手交握。

　　一直到回到家二宮才終於針對這件事情開口。

　　「雅紀……你，知道？」他指得是孤兒院的事情。

　　他一直以來逃避的過往，現在是相葉好好的幫他做了個圓滿的結束。不過，也不是結束，以後他終於，有勇氣回到那裡了。

　　「我知道喔。」相葉笑著開口。

　　二宮靜靜的看著相葉，然後相葉繼續。

　　「一直──很感謝著那裡。」頓「幫我照顧ニノ我還來不急照顧的時機。」

　　可能察覺到自己的沉默，相葉終於將視線看了過來。「嗯？怎麼啦都不說話，かず在想什麼？」

　　想親你。

　　好想立刻親吻你。

　　於是動作就順從著本能，他靠近，吻上。

　　因為有時也會開開玩笑的彼此親吻所以一開始相葉還沒什麼反應，但這次胸中的情感可不是只在嘴唇磨蹭就能夠滿足得了，當他意識到二宮連舌頭都伸進來時就有點嚇到了，所以他帶有著些許力道的拉開彼此的距離。

　　可能是受到驚嚇所以有些喘著氣，相葉困惑道，「かず……那個，舌吻只能跟喜歡的人做喔？」

　　「……所以你怎麼這麼笨呢！我喜歡你啊！是戀愛的喜歡，是想要占有你的喜歡，是我愛你的喜歡，你懂不懂啊？」

　　有些豁出去的，他開口，吐露所有情感。

　　愛著的情感，流竄在體內。

　　彷彿接受重擊，相葉嘴一開一合的，有些好笑，二宮卻還是忍不住想吻他，這到底是中了什麼魅惑。

　　可是對方的反應卻也讓他心中閃過一絲不安。

　　「……對不起。」而最後他獲得的卻是相葉的一句道歉。

　　二宮自嘲的笑了。

　　果然最終踏出，獲得的也不是他要的答案嗎。

　　他總覺得自己是對方最特別的存在，而事實也是如此，只不過定位不是他要的。

　　怎麼會忘了呢。

　　也許那不是愛。

　　只是因為被撿回家了，因為可憐而被疼愛著，就以為自己真的獲得了愛情。

　　「我懂了。」二宮輕輕的開口。「暑假結束，我就走。」

　　然後那一天二宮選擇回自己的房間。

　　可是深夜，睡迷糊的相葉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

　　二宮悄悄蹭進相葉的懷中，喜歡…喜歡…喜歡你……每一字一句都帶著泣音，那全是他的虔誠信仰。

　　相葉想伸出手抱住他。

　　不要哭，不要緊的，你還是我的寶貝。

　　可是可能是這幾日的疲累感所致，他怎麼也移動不了他的雙手。

　　於是漆黑的夜中，只有二宮的哭聲迴盪。

　　隔天當相葉起床時，床上早已沒了二宮的身影。

　　是夢嗎？的這麼想的，但一觸碰到衣服，有些許的涼意。

　　不是夢。

　　昨晚二宮的哭聲好像在腦海中浮現，相葉只覺得心，用力的痛了起來……

　　　　　　　　　　　　　　　　── To be continued…　　

　　　　　　　　　　　　　　　　　ＢＹ。楓情。２０１２。０９。１３